6月末，中国人民银行联合银保监会发布《中国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报告（2018）》，这是我国金融监管部门首次公开发布针对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状况的白皮书，旨在“全面总结2018年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新政策、新做法、新成效，系统阐述小微企业金融服务工作思路”。梳理白皮书内容并结合其他部门相关报告，大致可以呈现我国小微企业整体的融资现状，同时也可以预见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未来走向。

银行信贷是主要资金来源但统计数据虚高

白皮书显示，我国小微企业融资渠道除了银行信贷之外，还有票据市场、债券市场、股权市场以及天使投资和创业投资等。但从披露的具体融资数据来看，2018年全年我国小微企业债券融资总额仅为350.55亿元，通过新三板挂牌获得的股权融资为202.15亿元，相比之下，各种融资渠道中，银行信贷仍然是我国小微企业的最大融资渠道。

白皮书显示，截至2018年末，我国小微企业法人贷款余额为26万亿元，所对应的小微企业法人数量为237万户，占小微企业法人总户数的18%，户均贷款余额为1095万元。这表明，我国将近五分之一的小微企业都能从银行获取贷款，而且平均金额高达千万。

同时，白皮书也披露了口径更广泛的小微贷款，也就是“普惠小微贷款”，该口径在小微企业法人之外，将小微企业主和个体工商户等主体也包括在内，统计单户授信额在500万元以下的以上各主体的贷款总额。白皮书显示，截至2018年末，普惠小微贷款余额为8万亿元，所对应的普惠小微主体共1793万户，户均贷款余额为44.58万元，但并未披露获得贷款的户数在所属群体中的整体占比。

关于融资成本，白皮书显示，2018年12月，全金融机构新发放的500万元以下小微企业贷款平均利率为6.16%；同时白皮书披露，2018年第四季度温州民间融资综合利率为16.45%，P2P平台监测借贷利率约为13%，信托贷款、企业债券、银行承兑汇票、小额贷款公司等融资利率平均分别为8%、6%、5.6%和15%左右。据此，白皮书表示，利率水平更低的银行业金融机构贷款在小微企业融资中占比较高，拉低了整体融资成本。

不过，白皮书所披露的部分重要数据，与其他公开数据存在明显差距。比如，按照白皮书所述，截至2018年末，总共有237万户小微企业法人获得银行贷款，在所有小微企业中的占比为18%，由此倒推可得，小微企业的总量为1317万户。但2018年6月，在第十届陆家嘴论坛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易纲曾公开表示，我国现有2000多万小微企业法人，此时距离白皮书的统计时点仅半年时间，半年的时间里我国小微企业法人减少了近700万户？然而，一年之后的2019年6月，同样是在陆家嘴论坛上，银保监会普惠金融部主任李均峰所披露的数据，与央行行长易纲的数据又粗略相符，李均峰提到，目前有贷款的小微企业是660万户，占正常经营的小微企业的户数大概在25%左右，由此倒推，截至2019年6月份，我国正常经营小微企业户数大概在2600万户。

此外，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于6月26日向人大常委会提交的报告指出，小微企业信贷统计数据或存虚高，融资难并未有效缓解。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从2月底至5月，在北京、浙江、广东等14个省份开展检查，发现有的银行迫于监管所制定的指标压力，联合“垒小户”瓜分贷款指标，或减缓整体贷款发放、降低分母来完成目标任务，或者直接人为调整企业类型划分，种种对策很可能导致小微企业信贷统计数据虚高。

改进融资难应当提高利率而非降低利率

而且，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监管部门要求五大行发挥“头雁”作用，截至目前，五大行在普惠小微领域明显发力，部分大行为了完成业务考核目标，凭借其资金实力和利率优势，对地方中小银行的正常信贷业务形成挤压效应，导致中小银行优质客户流失，原有的小微企业信贷市场格局，由此发生深刻改变。

对于这种通过行政手段让小微信贷实现“量增价降”的努力，有市场人士认为，这样的做法或许可以在短期内实现政策目的，但因为小微企业固有的特点，如果贷款利率不能覆盖其风险，在商业上是难以为继的。

但中国小微信贷机构业务创新合作联盟发起人嵇少峰则撰文指出，“加大对小微企业的信贷投放，减低其融资成本，是国家基于小微企业生存与发展的社会价值考量的，本身并非是纯市场行为。对中央政策举双手赞成，原因非常简单，中国的银行业从来就不是纯市场驱动的，现在的做法只是用一种大力的行政手段对政府信用主导型的信贷市场进行大规模纠偏而已。加大对小微企业的信贷投放力度，降低小微企业融资成本，方向没有错，初期启动的力度大、见效快，有猛药治急症的功效。”

7月2日，在大连夏季达沃斯会场，北大国发院副院长黄益平指出，如果利率进行充分市场化，确实会出现中小企业的贷款成本升高的问题，但要改进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第一步就应当是提高贷款利率，而非降低利率。“如果人为地不断降低利率，比如降到4%以下，大多数银行都没有办法提供贷款”，黄益平表示。

解决小微企业融资困局最终还需P2P为代表的民营金融

嵇少峰则认为，“失衡的银行资源配置，是当下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体制内银行拥有大量的低成本资金，但不愿向体制外投放。压迫体制内银行向体制外的小微企业投放贷款，与建立更大规模、更多层次的信贷供给体系相比，显然后者效果更好。建立完善、平衡的民营金融供给体系，合理分享低成本的社会公众存款，对小微信贷机构予以充分呵护，这才有可能建立体制内、体制外两套平行、平等、可持续、少冲突的信贷供给机制。”

中国P2P行业起于民间，完全是市场化力量的成果，尽管在发展历程中出现过不少乱象，且至今尚未完成专项整治，但不可否认，P2P行业已经是我国目前民营金融供给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所面向的融资客户也基本属于体制内金融机构服务范围之外的群体，推动着普惠金融在“普”的维度上不断拓展。

但与此同时，P2P平台相对高昂的融资成本，却一直广受非议。6月底，国家审计署发布的《国务院关于2018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指出，近年来，我国民营企业和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尚未得到根本缓解，银行出于防范风险考虑，仍存在门槛较高、环节多、周期长等问题，而民间融资方面，渠道相对多元化，但小额贷款公司利率一般为10%-20%，民间和网络借贷利率多高于30%。

不同金融服务提供方的态度和做法，其实折射了小微企业融资的根本困境，以及金融服务“普“和“惠”的难以两全，同时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和融资贵，或许本身就是一个悖论，这是由小微企业的固有属性决定的。

央行白皮书在最后分析小微企业服务存在的主要问题时指出，小微企业自身素质偏弱影响金融服务的可持续性，小微企业规模小、竞争力弱导致自身抗风险能力较弱，同时小微企业治理结构不完善，可用于风险评估的信息较少且较难获取，这些固有属性决定了小微企业贷款的风险溢价和交易成本的高企，提供服务的金融机构必须通过大幅提高利率才可能覆盖风险和成本。

因此，尽管以五大行为首的体制内金融机构目前在加大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方面高歌猛进、量增价降，而体制外民间金融P2P行业正经历周期性萧条，但从大趋势来看，真正要解决我国小微企业融资困局，最终还是需要完善以P2P为代表的多层次民营金融供给体系。